文艺学病号机(试验机)

(皮下是一只橘子妖精),未上岸的文学考研生,偶尔会分享日常啊笔记啊和喜欢的东西什么的。【极简文论】有合集。

【极简文论】“玉玉”的苦难审美大路

当人们不再使用“抑郁”,而转向使用“玉玉”“emo”的时候,一个苦难的花园就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难以理解的东西,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时间,或者说被许多复杂而无意义的东西淹没着,而在网络热词海洋里沉浮。

因为“抑郁”在我们眼中的意义正在发生转变。我想在我们小学,或者加一个限定词,在短视频软件出现前的小学时光里,我们在填写心理状况评测表时,往往会避讳一些如“苦恼”“易怒”“抑郁”等字样,从而尽可能使自己获得较高的分数。而现如今,我想大家在填写大学的评测表,甚至说在网上填写有趣的测验调查时,我们更加倾向于选择“抑郁”“难过”“不开心”等选项。

这不仅仅反映出当下我们的生存压力状况,同时也反应出负面情绪已经成为了一种价值。因为有负面情绪,所以才能有谈资,这种感觉我想很多人都能体会到。我不认为在一个美好的阳光明媚的下午,一群欢乐的小孩子会喜欢去接纳一个十分苦闷的小孩子——当然,即便是放到现在,在现实生活中我想我们也不愿意去接触一个看起来很苦恼的人。

但是在网络世界里则变了模样,我们甚至将网络里的负能量叙事变成一种自己的正能量。每一个身处于压力的人,在空间或朋友圈等地方释放自己的负能量,同时互相交换,互相安慰,以找到一个心灵的归属。

这也很容易理解,因为很多时候现实中认识的人都是“被迫认识”的,一个小区就只有那么几个孩子,平时顶多也就是认识一下学校的同学,很难去真的找到一个符合自己情绪需求的挚友。尤其是在疫情期间,给现实交友的难度又加了一分负担。那么在这时,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线上交友自然而然就成了一种不错的方式。

且我们默认线上文字符号所表达的东西能够与现实中的客观相结合,基于这种最基础的信任,网络便更容易成为身处压力中的人们互相倾诉的好场所。因为在网络上,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基于对文字的信任将苍白的符号转化为灵魂的图像,进而使得沟通交流变得更加容易。同理,在现实中我们看到难过的人,往往很难彼此交流。因为作为说话人,你很有可能害怕难过的受话人突然躁狂袭击并大骂你,而作为受话人的对方,则很有可能害怕你在PUA。——在网络上就可以尽可能地减少这种互相隔膜的可能性。


基于以上所谈到的东西,我们说负面情绪,比如“抑郁”成为一种有效的谈资。当然,我不是说只有“抑郁”能成为谈资。我们知道有些人喜欢cosplay,有些人比较懂国际形势,有些人很喜欢研究武器……这些知识都可以成为谈资,但是相比于这些谈资,“抑郁”明显有一些优点:

(1)现代生活压力太大了,几乎每个人都很容易抑郁,因此很好获得。

(2)抑郁的人一般都比较内向,内向的人又容易在网络上聊天。一旦两个想要诉求却被遏制的两个内向者产生信任并互相交流,那么内心的压力能得到很大的释放。

(3)在抑郁者面前不用担心对面占领话语霸权。

但最核心的还是第一点,因为我们的生活正在变质。我们能感受到的快乐越来越少,压力越来越大。在几乎所有人的情绪都是负面的时候,大家相互传染就能够以与同类人交流的方式得到发泄。


这种平衡被打破是从人们开始嘲讽“假抑郁症”开始,自然,“抑郁症”作为一种疾病,一些人伪造自己患上了它并去骗钱等行为,是令人不齿的。

而人们也常说:“假抑郁症伤害了真抑郁症。”

实际上,如果我们追溯这种伤害,我们会发现:假抑郁症只不过是一个为了美化苦难而发难的借口,就像古代战争总需要一些合理的理由来发动。真正造成伤害的是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或者说,我们每个人都在施加暴力。

“网抑”“玉玉”以及近些年流行起来的“emo”,是一种人们为了汲取必需的快乐,不惜破坏一切以达到生存目的来造出的词语。人们共同摧毁了一个防线:“抑郁是值得被关心的,是负面情绪。”来不断给自己压抑的状态腾出容纳空间。

举个例子对比:

A:“我真的好难受,我太绝望了。我也不想这么抑郁,但是我没有办法,对不起。”

B:“没事,今天被老板骂了,有点难受。没事没事,谢谢你们。”

C:(柠檬头)“家人们,我emo了哦家人们,今天我们老板说我了,哦天啊家人们,你知道吗,我emo地想去狠狠吃铁锅炖。”

我们看起来好像这种美化emo很合理,因为我们没办法排解压力,就只好笑看世界,把这种emo的状态变成一件好玩的事分享给大家,同时也排解一下自己内心的压力,来让自己变得比较好受。

可是我们仔细想一下:这和美化苦难有什么区别呢?


“二舅”的美化苦难工作显然已经失败了,但是“玉玉”“emo”这种语言入侵卓有成效。

因为它潜移默化中修改了人们的语言系统,就像注射一针修改了基因一样。这一针,让你不再感受到痛苦,从此你只有快乐,再也没有抱怨与难过。也是因为如此,你可以做到23小时不睡觉,剩下一小时奋斗,直到猝死前也会说:“哦天啊我要寄了家人们。”

上面的那一段可能说的有点夸张,但是“玉玉”已经正在代替“抑郁”入侵我们的世界。你失落不再是失落,而是“玉玉”。你大哭一场不叫大哭,叫“绷不住了”。你感到绝望时不叫绝望,叫“emo”。

在你开始怀疑人生的意义的时候,我要说:“你emo了”。

这种不消除负面情绪,而是把负面情绪的底线逐渐放低,让人们感觉这不算负面的时候,是非常可怕的。他自然而然地将你的苦难视作一种随处可见的东西,他将你遭遇的不幸美化成“人生的挫折”。这就是语言的功能。

就像我们在提到“小学生”这三个字的时候,我们说的不是茁壮成长的孩子们,而是一个可以用来被嘲笑的任何对象。从一开始,“小学生”这个词被改变到现在,我们很难将它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幸好,这种对词语的破坏并不严重,也没有过于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小学生也不会计较这些。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着手攻击“抑郁”,不要“假抑郁”,要“玉玉”,再以口语方便传播交流的方式,将“玉玉”与“抑郁”的区别模糊,最后使“玉玉”代替“抑郁”。这件事我认为已经成功一半了。


当然,我没有呼吁,也没有什么力量去改变它。毕竟语言的发展是由大家来决定的。我想告诉大家,永远不要小看单纯的语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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